科学家们12月3日表示，2018年针对中国双胞胎的基因编辑项目可能已经失败，这两个女孩不仅不能免疫艾滋病毒，还可能由于基因编辑而导致意外突变。这些突变对婴儿造成的影响目前尚未知。双胞胎卢拉（Lula）和娜娜（Nana）于2018年底出生，当时在科学界掀起了一股冲击波。

　　12月3日，《麻省理工学院技术评论》（MIT Technology Review）公开了贺建奎2018年投给国际顶尖期刊《自然》（Nature）和《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的手稿片段，证明这位原南方科技大学副教授忽视科学伦理、违背科学规范。一共有4位专家审阅了这份手稿，他们一致认为：贺建奎的实验远不如他所宣传的那样“成功”，论文里充斥着科学事实的错误和道德伦理的忽视。

　　参与审阅的4位专家 图片来源：MIT Technology Review

　　“用基因编辑控制HIV是荒谬的”

　　手稿中称，研究团队成功地复制了一种名为CCR5的基因突变，天生携带这种变异基因的少数人对HIV有免疫能力。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的基因组编辑科学家费奥多尔·乌尔诺夫（Fyodor Urnov）说，贺建奎在手稿中提供的数据不足以支持这一主张。具体而言，贺建奎和他的团队实际上并没有复制已知的突变，而是创造了新的突变，而新突变不一定能对HIV产生抵抗力。贺建奎在手稿中试图论证这项研究的合理性，认为基因编辑可以拯救数百万人免受HIV感染。对此乌尔诺夫驳斥称，贺建奎并没有成功复制CCR5，因此他的想法是离谱的妄想，这种对实际数据公然歪曲的行为是蓄意造假。

　　在所谓的“补充”材料中，贺建奎还附上了此前公开展示过的图表，这是他的团队试图分析CCR5基因编辑情况时，测量双胞胎的胚胎和出生组织（脐带和胎盘）中发现DNA序列读数的色谱图。专家发现，这表明这些胚胎是“嵌合体”，即胚胎中不同细胞接受基因编辑的方式不同。换句话说，这对双胞胎体内可能混合了经过不同方法编辑的细胞，也可能根本没有。宾夕法尼亚大学（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基因编辑专家基兰·穆苏努鲁（Kiran Musunuru）指出，这说明只有部分细胞有可能具抗HIV的功能，还有些细胞中的“脱靶”编辑没有被检测到，可能具有潜在的健康风险。贺建奎之前在动物实验中就已发现这一问题，但他依然进行了后续的人体研究，这是基因编辑婴儿试验中的一个谜团。

　　手稿内的DNA读数色谱图 图片来源：MIT Technology Review

　　尤金集团（Eugin Group）科学主任丽塔·瓦瑟纳（Rita Vassena）指出，CRISPR仍然是一个不完善的工具，因为它可能会出现不必要或“偏离目标”的编辑，在人类中的使用存在极大争议。因此对人类胚胎进行CRISPR编辑，学界的共识是这既不合理也没必要。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法学教授汉克·格里利（Hank Greely）说，就算所有婴儿都通过基因编辑对HIV免疫，短时间内也无法控制HIV传播，而等二三十年后这些婴儿进入适育年龄时，人类应该已经有更好的方法来遏制HIV的流行了。

　　“这种行为几乎等同于犯罪”

　　按照正常的操作流程，在让基因编辑的婴儿出生以前，贺建奎可以选择让胚胎冷冻，先把相同的编辑基因引入实验室的免疫细胞中，再测试HIV对这些细胞的影响。而贺建奎和他的团队直接让基因编辑的婴儿出生，然后用双胞胎的血液验证编辑过的细胞是否能抵抗HIV病毒。这些事情本应该在制造基因编辑婴儿之前就该弄清楚，乌尔诺夫对此评论称，“他们把自己的利益置于捐赠胚胎的夫妇和他们未来的孩子的利益之上”，“这种违反基本道德和研究准则的行为几乎等同于犯罪。”

　　《华尔街日报》曾报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贺建奎和他的团队通过更换血液样本来欺骗参与研究的医生，负责植入精子的医生甚至都不知道双胞胎的基因被编辑过。如此重大的研究，手稿上却只出现了10名成员的姓名，连治疗病人的生殖科医生和接生婴儿的产科医生都不在其列，这不禁让人怀疑，这些医生是否知道他们正在帮助贺建奎创造世界首例基因编辑婴儿。

　　论文手稿署名作者及其工作单位 图片来源：MIT Technology Review

　　瓦瑟纳还怀疑，捐献胚胎的父母都并不知情或是受到了某种胁迫。根据手稿内容，这对夫妇接受了抗逆转录病毒疗法，只需清洗精子就能去除HIV病毒，无需对胚胎进行侵入性操作。相反，编辑基因的目的是让孩子在未来对HIV免疫，这对夫妇之所以会同意接受这种没有即时收益且具有未知风险的手术，很有可能是贺建奎没有告知实情。生殖内分泌学家珍妮·奥布赖恩（Jeanne O’Brien）认为，中国社会对艾滋病患者群体的歧视很严重，他们无法像常人一样选择辅助生殖手术，而传宗接代的巨大压力，可能是这对夫妇最终选择贺建奎的原因。

　　还有不少人与这项实验有关联

　　专家们还发现了更多的疑点。比如，综合媒体报道与知情人士的说法，可以确定这对双胞胎出生于2018年10 月，并非手稿上的11月。专家猜测，贺建奎之所以伪造日期，可能是为了保护病人和双胞胎的隐私。中国每个月都有上万对双胞胎出生，日期上的错误会让重新鉴别这对双胞胎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贺建奎 图片来源：图虫创意

　　这项研究还存在着一些道德问题，可能包含一些商业目的。贺建奎在手稿中感谢了英国马类繁殖专家Twink Allen，以及Allen曾经的学生、纽约新希望生育中心（New Hope Fertility Center）负责人Jin Zhang（英文名John Zhang）。该中心是纽约最大的生育中心之一，据报道，Jin Zhang计划在去年下半年与贺建奎合作，为基因编辑婴儿开设医疗旅游业务。

　　一位美籍诺贝尔奖得主也被卷入其中。贺建奎在手稿中提到，在非洲，许多母婴隔断HIV的孩子患上了“HEU综合征”，这使他们更容易受疾病影响，他认为基因编辑是对抗HEU综合征的一种新手段。2018年11月22日，贺建奎给2006年诺贝尔医学奖得主、马萨诸塞州大学（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医学院生物学家克雷格·梅洛（Craig Mello）发了封电子邮件，信中他感谢了梅洛的建议，还附上了论文中对应的相关内容。事实上，在贺建奎2012年创建的基因测序公司Direct Genomics里，梅洛就是公司董事会的一员。梅洛很早就知晓了基因编辑实验的计划，而贺建奎承诺不让梅洛与该实验相联系，这或可作为贺建奎知道他的实验存在道德问题的又一例证。

　　参考资料：

　　1. MIT Technology Review: China’s CRISPR babies: Read exclusive excerpts from the unseen original research

　　2.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Gene-edited babies: Chinese scientist He Jiankui ‘may have created unintended mutations’

　　3. The Telegraph: Chinese gene-edited twins created to be immune to HIV may have 'unintended mutations'

　　4. The Guardian: China gene-edited baby experiment 'may have created unintended mutations'

　　5. Daily Mail: Disgraced Chinese scientist He Jiankui who controversially gene-edited embryos to be resistant to HIV 'may have created unintended mutations', never-seen-before extracts from his 'outrageous' research reveal